最后几句话,是我惊醒之后听到的。这时,我正在北京农商部当一名小办事员,大小是个官。睁着眼睛一看,墙上挂着的月份牌,上面大书“中华民国八年阳历二月,阴历正月”。大杂院里这位卖切糕的街坊大胡子骂得痛快的时候,也是我该到部的时候了,怎么还睡觉?于是匆匆起床,将白泥炉子上放的隔夜水壶,倒着漱洗过了。头上戴了兜头线帽,围了一条破毡子旧围巾儿,锁门就走。
当个小办事员的人,决没钱买大衣。北京这地方又冷,不这么穿着不行。出得门来,这冷僻胡同里的积雪,依然堆着尺来厚,脚在雪上踏着,唏唆作响。那西北风像刀割似的迎面吹过,把人家屋脊上的积雪刮了下来,临空一卷,卷成个白雾团子,然后向人扑来。任是围了破毡子,那碎雪还向衣领子里钻进来。我虽穿了一件天桥收来的老羊皮,不觉还打了两个冷战,鼻子出来的气,透过了兜帽的窟窿,像是馒头出笼屉,热气上冒。沿了鼻孔的一转帽沿,都让气冲湿了。心想,不过为了三十块钱的薪水,冒了这种风雪去办公,实在辛苦。